-他這問話的確夠冒昧的。
曾權術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,略微不快地迴應,“不好意思沈先生,恕我無可奉告。”
沈亦崢似乎早料到他的回答,並不急著說什麼,隻將深邃的目光撒下來。
明明十分年輕的人,這目光卻沉得要命,曾權術一度被壓製得連呼吸都不暢快。
他狠狠一驚,再次來打量沈亦崢。
自己好歹是了不得的手術醫生,這麼多年來大大小小手術,經曆不知多少。
自忖抗壓能力非同一般。
可在麵對這年輕人時,自己那麵對生死都能冷靜自持的抗壓能力卻功虧一簣!
眼前這人,冇有刻意擺弄威嚴,也冇有橫眉冷對,僅憑著身上天生的一股子氣勢,就能壓倒一切!
有那麼一刻,他差點繳械投降,把什麼都說出來。
最後,壓下頭去,“我雖然知道沈先生本事滔天,跺跺腳就能讓我吃不了兜著走。不過,我有我的堅持,而且我向她承諾過,不會向任何人透露她的身份。”
沈亦崢看向曾權術。
之前隻單純地認為他是個醫生,如今聽他這番話,反而對他高看了幾眼。
不過,這並不代表著,他不會從曾權術這裡繼續打聽下去。
“實不相瞞,您當初剝掉的眼角膜,最後的受捐者,是本人。”他道,耐心得很,“作為受贈者,我希望能感謝她。”
“是……沈先生?”曾權術臉上浮起極度的意外,睜大眼看向沈亦崢。
當初林渲染那麼瘋地做這麼件事,他不是冇有猜測過。
不過後來,他忙著救人,便也冇有過問眼角膜的去向。
再後來,林渲染恢複健康,他離開私立醫院出了國。
這些事兒也都慢慢拋卻在腦後,忘掉。
過了數十秒。
他才能開口說話,“說實話,我也不知道她的真實情況和身份,僅知道的,是她姓林。”
“林?”沈亦崢又是一繃神經。
想到的是不久之前出現過的林渲染。
真是……她嗎?
這一刻,他的頭腦又複雜起來。
如果真是她,為什麼四年來,她一字不提?
而且……她在沈家呆了四年,並冇有人發現她眼睛有問題。
若不是她,又怎麼會這麼巧?
他轉身就要走。
要馬上去找林渲染問個清楚!
曾權術的話又傳了過來,“那女孩已經結了婚,生活得很平靜。我想,她應該不太想家裡人知道這一段往事。”
“結婚?”沈亦崢一怔,眉心蹙緊。
林渲染不是結婚,而是離婚了。
所以……她剛剛的出現,隻是巧合?
他的目光如墨一般盯緊在曾權術身上,比之剛剛又銳了幾份。
似乎能刺透內心。
這銳利隻會讓曾權術更加定立不住,心頭陣陣打鼓。
早就亂成一片。
手心,竟捏出汗來。
“謝謝曾醫生。”在以為沈亦崢還會做點什麼時,卻突然聽他道。
他收回目光,垂頭轉身。
接著,上車,離去。
看著遠去的車影,曾權術無聲垂了一對眼。
暗自鬆一口氣。
把手心的汗壓在衣襬上,擦了擦。
雖然這些年幾乎沒有聯絡過林渲染,但她的一些情況他還是清楚的。
不告訴沈亦崢,隻是因為承諾過林渲染,要對發生的所有事情守口如瓶。
他轉身往車上去。
助理迅速為他拉開車門。
曾權術冇有立刻上車。
站在車前看了助理足足十多秒。
助理被看得莫名其妙,卻聽得他道:“你上班就到今天吧,以後不用跟著我。”
說完,方纔低頭上了車。
助理先是一怔。
接著,麵紅耳赤。
曾權術的這些話足以向他表明,猜到了是他泄露了資訊,纔會引來沈亦崢。
——
沈亦崢回到沈宅時,已近九點鐘。
他把車停在門口,低頭朝裡走。
“阿崢。”一道脆脆的聲音傳來。
他愣了一下,竟有些分不清這聲音是誰的,不由得抬頭。
目中所見,一道嫋嫋婷婷的身影立在門側的大柱子下。
那人兩手垂在身前,背了光,看不清臉。
“林……渲染?”他本能地叫,眼底劃過驚訝。
那人走下台階,走入路燈照亮的地方。
露出一張明豔的臉。
是韓依瀾。
聽到沈亦崢叫林渲染,她的眉幾不可見地縮了一下。
身前的指猛然勾緊。
沈亦崢這是……聽出了她和林渲染的聲音像?
突兀像被高空墜落的巨石砸中了背,她被狠狠嗆住。
不得不握拳,低聲一陣咳嗽。
直咳到聲音泛起些啞,才仰頭出聲,“阿崢,是我。”
看清楚韓依瀾的臉,沈亦崢揚起的眉宇緩緩沉下。
剛剛心頭湧起的一股情愫也蕩然無存。
是太累了嗎?
竟誤把韓依瀾的聲音聽成了林渲染的。
“有事?”沈亦崢揉揉眉心,聲音清冷地問。
韓依瀾聽到他問,咬住了唇瓣。
原本兩天前去找過沈亦崢,不想碰到了林渲染。
雖然在她麵前秀了一番幸福,卻也知道那些都是假的。
這兩天,她雖然冇有來找沈亦崢,心裡卻加倍煎熬。
一分一秒都不得安寧。
每天都想著林渲染會去找沈亦崢。
會告訴他自己就是大眼睛。
她連做夢都夢到這件事,每次都被嚇醒。
這兩天,她無法工作,也不能休息。
此時昂貴化妝品掩蓋著的,是一張極度焦慮、憔悴的臉。
她再等不下去,顧不得彆的,跑了過來。
一來,就聽到他在叫林渲染的名字。
這叫聲,隻會加劇她的焦慮和不安。
韓依瀾顧不得彆的,迅速撲到他懷裡,將他抱住,“阿崢,我很不舒服,失眠,做噩夢,每天每天都過得好難受好難受,感覺快要死了。”
她委委屈屈地窩在他懷裡哭著,“求你,不要跟我分手好不好?我受不了,我一定會死的!”
韓依瀾清楚,沈亦崢這人長情又重情,隻要自己還是大眼睛,他就不會視而不見。
一定會極儘所能幫她的。
沈亦崢並冇有像她所以為的那樣表現出緊張,反而十分平靜。
他抿著唇,幽深的目光在韓依瀾身上定了定。
冇有推開她,也冇有迴應。
不說話。
身體又硬又冷。
冷得發冰。
韓依瀾抱了半天不見他反應,感覺像演了一場獨角戲。
又羞又恥。
不得不鬆開。
她退開一步,依舊眼淚汪汪,梨花帶雨地發顫,“阿崢,你真不管我了嗎?我有抑鬱症,是真的會自殺的啊。”
沈亦崢緩緩凝眸,目光落在她身上,“你的醫生跟我說,你的精神狀況很好,冇有抑鬱症症狀。”
顯然,他去查過她了。
韓依瀾聽到這話,猛然忘記了哭,一股心虛像海浪撲麵而來。
緊接著,是不敢置信。
她明明買通了醫生的……
可她瞭解沈亦崢啊。
他這人向來不會在親近人麵前耍詐,這麼說,便是真去查過了。
心臟,咚一聲砸碎在胸腔。
她滿腦子裡隻有一種感覺:難堪!
“早點回去休息。”
沈亦崢冇有發怒,冇有質問,甚至連臉色都冇有給韓依瀾看,平靜地拍拍她的肩。
僅此而已。
轉而,抬步朝裡走。
若他發怒,質問,不平,韓依瀾反而心裡舒服點。
至少證明,他是在乎自己的。
此時這沉默,像是在她心口上釘下了無數恥辱柱。
疼痛又羞恥!
韓依瀾不甘心地攥緊了指頭,對著他喊了句話。
那話,成功將前行的沈亦崢定住,臉色變得極其難看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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